我原先的計畫是要成為一名文學教授,但是過了一段時間,我在英文系--尤其是美國的英文系--所看到的一切,就不再那麼吸引我了。這有部分是因為美學認知的問題,我發現自己無法讀文學批評,因為那些僵硬的學術理論沒有真正觸及優秀作品的優點。而且,我不太理解大多數的評論,我認為那是一堆笨拙、雜亂、令人沮喪的字眼:解構主義、後現代主義、新歷史主義。你無法以簡單而清楚的方式解釋這些術語;同樣地,當我要我的學生為歷史唯物論或帶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下定義時,他們同樣支吾其詞。

 

但是,困擾我的主要是西方的文學政治化:文學被解讀成社會評論,而不是藝術,書被迫為某種類型的政治理論服務。批評者似乎很少針對原文提出看法;相反地,他們扭曲原文,以便針對他們視為神聖的觀念提出巧妙的看法。我讀了馬克斯主義批評者、女性主義批評者,以及後殖民時期的批評者;他們一成不變的作法就是操弄理論,彷彿那是一種模型,將文學作品套入某種固定的理論架構中,然後擠出勻整而精巧的評論。馬克斯主義者寫出馬克斯主義式的評論,女性主義者寫出女性主義式的評論,後殖民時期論者寫出後殖民時期式的評論。那就像反覆不斷地讀一本毫無意義的書。(p.51-52)

 

 

 

你不能只是說:「我不喜歡哈姆雷特,因為我認為他是一個差勁的人。」你得說得更聰;你得把哈姆雷特當成一個文本裡的角色,然後,你按照著扂一層一層地拆開它--不只劇本本身,還有關於這個劇本的一切論著。你得考慮所有其他批評者說過的話,而他們所有的知識及無稽之談,成為閱讀這個劇本的一大負擔。你必須考慮這個劇本如何和時事及趨勢連接在一起。當然,這個過程有一些價值,但是對於許多讀者而言,這種過程已經使得他們在進入複雜化的解讀階段之前,沒有片刻喘息時間。作為一個學生,那就是我所要的--一個讓簡單而真實的想法閃過腦海的片刻:我不喜歡這個角色;這是一個好故事;這首詩裡的女人很美麗,我敢打賭,她的手指像蔥一樣的纖細。

 

當學生時,這就是我所尋求的--一個顯示人們仍然可以喜歡文學,且為了樂趣而閱讀文學的跡象,顯示除了政治之外,這個事實本身也很重要的跡象。但是,經常地,你很難看出情況是否如此。而在涪陵,情況就不一樣了,毫無疑問地,學生們喜歡他們閱讀的作品,而我明白在我有生之年,我會嘗試以他們的方法思考文學。有時候,當他們正做著一項作業,而且我則望著外面的烏江,我會露出會心的微笑,然後心想:在這裡,我們都是避難者。他們逃離了「建設中國社會主義」的課,而我逃離了解構主義。我們都很快樂,我們讀著詩,而在外面的江流上,整個涪陵都在忙它自己的事。(p.54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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