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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告別式那日,天氣晴朗。

        老師輾轉病榻之際,我曾帶著「據說」他很想吃的巧克力前去探視。就連病入膏肓,他亦不願驚動太多人。得知他進入安寧病房的訊息也是巧合,虧得這巧合才能見著他最後一面;過了四天,老師瀟灑的離開。

        瞻仰遺容的那刻,我被沉靜肅穆的氣息包圍著,內心的震憾卻是極大的反差。他安靜地躺在棺木中,原本瘦小的身軀被花瓣和象徵親友關懷的信物淹沒,僅留下沉靜的面容,顯得更為渺小。依稀想起最後一次見他,即使孱弱,仍以驚人且巨大無比憤慨批判著教育體系的失敗與師道的腐化,以及台灣社會積習已久的弊病,我不禁思忖,那時的他是否知道自己會在四天後,天空湛藍純淨的日子中離開這醜惡的世界?

        但我知道,他心中仍蘊藏著一份對這社會,對未來,甚至對我們這些學生的熱切和希望。否則,連喝水都嫌吃力的他,不會諄諄叮囑著我們千萬要保要理性批判的精神,要我們多方面閱讀以培養多面向的思考模式;不會在連筆都握不穩的情況下寫了滿滿半本人生辯證筆記,沒寫完的部分則是來不及的遺憾。

        繞過老師的棺木,從以前在心中我老愛偷偷喚他「老頑固」。這回卻有些許沒來由的怒氣。他其實一點都不老!可為什麼急著離去,不等我們日後事業有成了再攬著垂垂老矣的他上首座開場批判大會?照理說以他「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噹噹一粒銅豌豆」,該有這個結局的不是?說話總是一針見血,直言不諱的老師,少不了好幾次把女同學唸(是唸不是罵)哭的景況(我絕不承認自己是其中之一),但放眼望去,靈堂中前來弔唁的學生擠到外頭車道上,女生的比例遠遠高於男生。

        走在前往火葬場途中,仍下意識地認為老師只是罵累了,安靜的休息著。直至今日想起日後帶著大把巧克力去墓園憑弔的場景,才深刻的體認到,老師瘦小的身軀已然化成一撮灰燼,回歸自然的懷抱中了。

        四十九年的光陰,對擠滿靈堂的人們而言,太過短暫。甫踏入社會的學生們青澀的接受老師替我們上的最後一堂課。面對死亡,對我們而言,都還太年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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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小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